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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22日，在台湾台北的一家超市内，鸡蛋货架上空空如也。 （新华社/图）
在上了热搜半个多月后，台湾蛋荒仍未缓解。据台媒报道，台湾正面临史上最久的鸡蛋荒。
2023年3月11日，宜兰举办了一场特别的捐血活动。活动方表示，只要捐血250cc，就能领到每盒30颗装的鸡蛋，限量100份。15日，活动主办方工作人员、正神名党党主席特别助理林士钧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捐血赠品不止鸡蛋，“我们有4种礼品，就是鸡蛋礼盒、面膜礼盒、温泉汤券和电影票券”。但当地民众主要是冲着鸡蛋来的，“人数非常多，我们有在各地贴一些公告，大家听到说有送鸡蛋”。
这场蛋荒从2022年12月开始显现。“台湾农委会”公告称，目前台湾每日产量11.1万箱，每箱200颗，即日产量约为2200万颗鸡蛋。“台湾农委会”主委陈吉仲3月4日表示，每日产量与需求还有50万到80万颗的差距。为让鸡蛋供应数量充裕，他在4天后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农委会”将在短期内释放库存蛋量，并加大进口数量。
但很多人对此并不乐观。3月11日，台湾民众党立法机构党团总召邱臣远在社交平台上预测：缺蛋风暴持续扩散，蛋价可能再飙升。
捐血送蛋
“由于市场蛋量供应严重不足，我们已尽最大努力寻找蛋源，但仍无法供应每天的产量需求。”2023年3月1日，彰化一家蛋糕店发出缺蛋营业公告，并发出求蛋信息。
“供应商供应不足的情况下，我们的应变措施就是减少产量，调整营业时间。”2023年3月8日，该蛋糕店主管汪曼（化名）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汪曼对鸡蛋的缺口感知明显。正常情况下，门店每天需要消耗大概10箱鸡蛋，但现在的供应量无法满足，“一天可能就是减半给，就只给5箱”。
她从供应商处了解到：“源头产量减少，（供应商）提供的量就变少，原本可能一次有300箱的产量，分配给30个客人，每人10箱，现在变成每个客人就只能够3到5箱。”
蛋糕店的订单量相应减少，营业时间被迫缩短。“目前不太接订单了，因为怕没有那么多鸡蛋可以供。”汪曼说，“在公告里说，（每天营业时间）缩了三个小时，但是以实际的营运来讲，大概缩了至少有五个小时。”
蛋糕店还给四分之一的员工放了带薪假，订单量减少后，人力需求也变少。
像这样受到影响的餐饮业者不在少数。根据台媒报道，新竹湖口名店“老五咸粥”宣布因缺蛋停业10天，老板表示“现在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蛋”；新北市拉面店“白川面场”改用成本较高的鸡叉烧替代溏心蛋；桃园市平镇区的茶餐厅“香港西多士”暂停提供通心粉、汤面、捞面及饭类，每餐点减10元。3月5日，开业四十多年的台北市辽宁夜市老字号“胜利号”蚵仔煎在社交平台上公告：因为即将断蛋，明（3月6日）起蚵仔煎没蛋加。蛋煎、蛋花汤、卤蛋也无限期停卖。
据汪曼回忆，鸡蛋供应不足的情况，在春节之前便有端倪。“但那个时候过年可能遇到小朋友放寒假，感受还不那么深。台湾2月13日开学之后，蛋量的紧缩就越来越明显了。”每周能买到的鸡蛋数字，从十箱变成七箱，再到五箱，“那种骤降速度是很快的”。
同一时间，大概在2月中旬时，位于桃园县的全家便利店店员小李注意到，公司突然规定每天都要订最大数量的蛋篮，“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上面要这样规定”。
几天后，蛋荒新闻铺天盖地，“就发现原来是缺蛋问题”。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有意识囤货的情况下，供应量还是不足的，“其他店铺都抢不到蛋了，茶叶蛋一天限卖30颗，茶叶蛋一颗涨3元”。
该店要优先保证茶叶蛋的供应，每天都有客人问“库存蛋能不能卖”，他只能回复说，那个已经改成非卖品了，煮茶叶蛋用。
蛋荒催生了前述“捐血送蛋”活动。“我们准备了100盒鸡蛋。”林士钧说，“这实际上是非常大手笔的，因为一盒鸡蛋数量不止30颗，一个三口之家可以吃超过一个礼拜。”
活动原本预计9点开始。但出乎林士钧意料的是，他7点多到现场时，已经有很多民众在排队等待。在广场捐血车前，大家需要先抽号码牌，“真的是大排长龙”。
他们准备的100盒鸡蛋“全部送完，一颗不剩”。第二场活动将在4月1日开启，到时还会再送100盒鸡蛋。
“一直在感染”
“鸡养不活。”位于台中市的一家养鸡场老板陈汉（化名）正在为此苦恼。他的养鸡场养着三万多只鸡，这是长辈传下来的家族生意，已经经营了五十余年。“以前没有遇到过像现在那么严重的疫情，最近这两三年疫情越来越严重，才会比较难养。”
在他的印象里，从2022年底开始，情况就变得越来越严重。以往也会遇到禽流感，但不会像2023年这么难控制。“我们顶多遇到一波（疫情），控制住之后就没问题了，但这次我们就算控制住一波，后面接着又染疫。”陈汉说，“没有止境的，它一直在感染。”
对养鸡者来说，鸡舍出现禽流感，很可能意味着“整场处理掉”。陈汉说：“运气好的话，只有五成而已，运气不好就整场都死光了。”
他每天都会到鸡舍巡查，确认是否有异常状况。如发现禽流感症状，趁着病症还没有扩散，就会尽早处理，“我们每天都会发现问题”。
在他的养鸡场，鸡蛋的总产量大概减少了两成，“缺货的状况很严重”。据陈汉了解，整个行业都面临着相似窘境，“现在疫情不稳定的话，我们就暂时没有考虑进新鸡了”。
为了应对禽流感带来的冲击，他们会相应地提高鸡蛋的销售价格。
陈汉家的鸡蛋主要供应到餐饮行业，他说，鸡蛋的价格比2022年高了三成，1台斤（1台斤是600克）70元新台币（下同，约合***15元）。“去年的话，一斤在50块，今年差不多涨了20块。”
另一牧场的拥有人赵倩（化名）是少数未受冲击的养鸡人，鸡蛋供应量变化不大。“我们这里比较特别，我们是做放牧的。”她解释，“就是在晒太阳，还给它们运动、挖土。如果是关铁笼的，有传染病的话，一死就会死掉很多。”
她也发现，最近购买鸡蛋的客户数量变多了。但他们没有因此涨价，“我们放牧的鸡蛋本来就比较贵，所以没有调整”。
据台媒报道，“台湾蛋鸡事业产销督导委员会”3月5日宣布调涨蛋价，鸡蛋产地价和批发价双双创下历史新高，产地价每箱20台斤鸡蛋涨至910元（约合***205元），批发价调涨至每台斤55元。而鸡蛋实际售价并不固定。台湾蛋鸡协会执行长陈进丁证实，每箱鸡蛋实际叫价1200到1300元不等（约合***340元）。
急于购买鸡蛋的客户更在意数量而非价格。小李所在便利店的鸡蛋是跟最近的农场和一家进口商订购的。“跟产地订货只能抢到1至2篮，每篮20颗。”小李说，“但全岛都在抢，能不能有货还很难说。”
“我要求说5箱是一个底线。”汪曼则告诉蛋商，每日供应不能低于5箱。尽管发布拓展新蛋源的求助信息，但她知道，“全省性的所有蛋商都是没有蛋的”。
他们急切盼望情况有所好转：“因为我们都还蛮相信政府有他的处理方案跟对策，也想看看是不是在三月底的时候能有转圜，暂时大家以这样的方式先撑一阵子。”
为防止有人借机联合哄抬蛋价，“台湾行政院”成立了跨部会物价联合稽查小组，厘清上下游供应链以及有无不合理涨价。“台湾公平交易委员会”也于3月11日设置24小时检举专线。
“世界性问题”
这并非台湾第一次出现蛋荒问题，但这次尤为严重。
“这次缺蛋是世界性的问题。”中兴大学动物科学系名誉教授、台湾饲料工业同业公会顾问兼饲料研究小组召集人许振忠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不是只有台湾，到处都是这样的。”
他指出，剧烈的气候变化、多地暴发的禽流感、传统鸡舍的非密闭环境、上涨的饲料价格都是影响鸡蛋产量的关键。此外，***冲突也影响到了鸡蛋问题。台北市蛋商业同业公会也曾表示，目前俄乌冲突引起的饲料及原物料大涨，加上天气剧烈变化等综合因素，导致农历年后鸡蛋大减。
诸多因素中，农业农村部农产品专家委员会委员、北京市蛋品加工销售行业协会秘书长王忠强觉得，造成本次台湾蛋荒的主因“还是禽流感”。
在过去两个月中，全台湾因禽流感扑杀54.8万只鸡。2023年3月，“台湾农委会”下设的“财团法人中央畜产会”公布的《确诊高病原性禽流感防疫处置表》显示上述数据。作为对比，上一年度的1至2月，全台鸡只扑杀数为18.9万。
许振忠曾向台媒指出，台湾的蛋鸡产业中，传统的鸡舍大概占了60%至70%，这些传统鸡舍并非密闭式，虽有屋顶，但周围只有帆布遮盖，保暖、挡风效果都不是很好，这样的冷热状态，会对蛋鸡造成一种紧迫状态，容易造成疾病的发生，再加上台湾农牧土地较少，鸡舍饲养环境较为密集，一旦有鸡只得病，传染速度便会很快。
而高致病性禽流感H5N1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极高，感染的鸡群常全部死亡。因此，台湾只要发现高病原性禽流感，就会全场扑杀。除此之外，目前台湾各地区正举办相关辅导养禽场设施设备升级计划座谈说明会，对饲养规模5万只以上的养禽场提供专案农贷两年免息补贴，以进一步提高养禽场现代化程度。“农委会”表示将于4月开始启动相关计划。
王忠强说，全球多地区正暴发禽流感疫情：“像美国、日本、韩国、东南亚，包括欧洲，全球都很严重。美国、欧洲这些***是严格执行世界动物卫生组织的规定，发现一例禽流感，周边三公里都要扑杀，这就严重影响供应。”根据美联社报道，过去一年间，美国有超过4300万只蛋鸡因禽流感疫情遭扑杀；日本《每日新闻》则提到，日本本季共扑杀1500万只鸡，扑杀数量超过全日本饲养鸡的一成，创历史纪录。
这也是本次缺蛋问题更为明显的原因之一。王忠强解释：“之前有可能是台湾的局部地区，现在是全球都发生禽流感，想进口鸡蛋都没有，所以就显示得更严重。”
王忠强曾在2018、2019年赴台湾考察养鸡场。他觉得，台湾养鸡场现代化程度很高，在养殖环境与管理等方面，整体水平比大陆好，“大陆一万只以下的养鸡场还有50%，台湾万只以下的很少，都是相对具有规模的养鸡场”。
“台湾农委会”2022年12月公布的数据显示，全台湾蛋鸡饲养总户数为2118户，饲养总只数约为4500万只，平均饲养规模为2.1万只。规模较大的养鸡场比较多，小型散养较少，这也带来更大的风险。“包括美国和欧洲都是这样，一旦规模越大，（感染禽流感）要扑杀，就损失很严重了。”王忠强说。
扑杀导致的损失很难快速补回。“这种系统性的缺失，不是短期能改变的。”王忠强说，新养的鸡要五至六个月才能开始产蛋，即便现在鼓励大家养鸡，至少也要在半年乃至一年后，才会缓解蛋荒问题。“鸡蛋在全球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民生产品。”他感叹，“这次是比较严重，在各方面（的负面影响）都无限地放大。”
缺蛋的人们在尝试自救。在发出求蛋信息10天之后，汪曼所在的蛋糕店收到了好消息：新的供应商出现了。
那则信息被一位有蛋源的朋友留意到，他主动找到蛋糕店的老板帮忙对接。现在店里每天消耗鸡蛋4000颗，缺口被外地的蛋商补上了，价格当然更高，不过在汪曼“容许的范围内”。3月15日，她语气轻松地告知南方周末记者，蛋糕店恢复到正常营业时间，放假的员工们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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